在中国，高考是千千万万个孩子寄以改变一生的考试，也是很多寒门子弟唯一向上跃升的机会。在如此关乎命运的考试中，竟也因为个人私欲，滋生出了盈利的空间。
广东人会吃掉福建人，这曾是福建人用生命在害怕的事情。
但每年的六月，他们所有的担心都会变成——自己的孩子，会被外省的高考移民“吃掉”。
早在 2017 年，网络上就流传了福建人面对高考移民的恐慌。
▲ 福建家长们面对高考移民的恐慌 来源：Vista看天下
而今年，福建的老朋友广东也要同样面临被“吃掉”的命运。
根据新华每日电讯报道，广东深圳的一所民办学校——富源学校在该市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中，对其他学校形成“碾压”，理科全市前 10 名中就占了 6 名。超过深圳中学等四所深圳名校的总和；而全市前 50 名富源学校也占到 13 人，排名第二。
强烈的对比引起了很多当地家长怀疑：该校部分学生为河北衡水中学等校高考移民。果然，富源学校进入此次“二模”前 100 名的学生中，有 10 余名学生均从河北衡水中学转入。
“河北的学生会在考试前一两天露面，考完就回河北”。
如今，根据相关法规和文件，32 名弄虚作假的考生在深圳市的高考报名资格被取消，同时核减富源学校 2019 年高中招生计划的 50%。
▲深圳富源教育城 来源：网络图
高考移民，指的就是从高考竞争压力大，名校录取名额少的省份，在高考前夕把户口学籍迁移到高考竞争压力小的省份参加高考的学生们。
简而言之，就是在原省份接受高压教育的考生们，到那些更容易出人头地的省份，对当地考生进行“虐菜式”碾压。
在中国，高考是千千万万个孩子寄以改变一生的考试，也是很多寒门子弟唯一向上跃升的机会。
在如此关乎命运的考试中，竟也因为个人私欲，滋生出了盈利的空间。
黑箱操作，考生变成“摇钱树”
楚海泉是办理高考移民的“老油条”。
他曾在新疆乌鲁木齐奇台垦区公安局四厂湖派出所工作，日常工作是负责户籍管理。
有一天，乌鲁木齐某私立学校任教的刘松找到了他，让他为河北涿州市王某的儿子王硕办理新疆考生的户籍，事成之后，按老规矩分成。
这事儿楚海泉干了不止一次，已经就驾轻熟。每一个经他之手办理户口的“高考移民”，其身份证号都会按照一定规律编制而成，最后四位数由计算机自动生成，不会出什么岔子。这么多年来，在楚海泉的暗箱操作下，有些“高考移民”变更了生日，有的甚至改姓换名。
暗搓搓完成了王硕这一单，楚海泉收到了报酬：69450 元。
顺利落户新疆后，王硕在新疆参加高考，并考上了湖北的一所大学。同年 8 月，王硕利用楚海泉伪造的户口迁移证，成功地将户口从新疆迁移到了湖北。
▲ 高考移民漫画 来源：网络图
原本两人的人生再也不会出现交集，王硕可以高高兴兴念完大学，楚海泉也可以继续“蛰伏”赚黑钱。
但恰恰就是王硕这一单出了问题。
楚海泉百密一疏，为王硕这位高考移民注册的假的身份证号，与另一位学生张德旺重复了。
“我第一次听说自己的身份证有问题，是在 2009 年高考资格审查时，我被通知拿着身份证去教委核查。当时我一头雾水，但审查后却没发现问题，随后我就参加了高考。上大学注册学籍时又遇到麻烦，我又被要求回到原派出所去查，查来查去仍没发现问题。2012 年快要毕业时，学校通知我，说我的身份证号在内地大学已经注册了学籍。一个身份证不可能同时有两个学籍的。我被告知，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就拿不到毕业证。”张德旺说。
张德旺随即报案，随着调查深入，一条关乎个人私利的高考黑色产业链条浮出水面。
警方发现楚海泉利用职务之便，在东窗事发前的四年时间里，共为 130 多名学生伪造了虚假身份，仅银行交易金额一项就多达 200 万元。
案件水落石出之后，楚海泉被批捕，而当年的高考移民王硕在即将毕业，踌躇满志之际，被学校撤销了学籍，四年的付出化为乌有。
自作聪明，想走捷径的家长，几乎坑死了自己的孩子。
阳光照不到的产业链
高考移民产业链，充分演绎了什么叫“环环相扣”。
户籍是高考移民的第一道关口，因此户籍警就显得尤为重要；解决户籍后，还有建立学籍的问题。户籍与学籍本是来自公安和教育口的双重制约，却暗地里导致了高考移民产业链的加长。
在这一链条上，有为考生办理户口的派出所工作人员，有为考生解决学籍问题的教育工作者，有打着“帮办学籍，帮办户口”的旗号游走的掮客，还有心动不已，铤而走险的家长们，以及，被动接受这一切的即将高考的孩子们。
▲ 高考移民卖房广告 来源：网络图
充分“钻研”政策后，这群人想出了“三大招”：
第一，是利用中职学校可以在异地招生的政策空档，将外地人身份“漂白”。由于高职、中职、技工类学校可在异地招生，一些外省学生便来注册假学籍，同时在政策允许范围可以转户，实际上通过合法手段为外地学生取得了当地户口。
第二，是“借壳”私立学校的“空学籍”。目前国内大多数私立学校的办学水平不高，生源匮乏，通常招不满人，空出许多学籍，而这些空学籍就成了高考移民眼里的香饽饽。他们会选择把学籍挂靠在这些私立学校，然后还是在家乡读书，等到考试时候出现就可以了。
私立学校也乐于接受这样的“移民”，因为这些考生在考试中的表现都不会太差，如果能考上好大学，能极大地提高学校的声望。因此，很多私立学校甚至会竭尽全力地去全国各地搜索这种学生。除此之外，私立学校还能从移民考生交纳的学费中直接获利，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 湖北家长对高考制度的不满 来源：网络图
第三，是伪造亲戚关系落户，或者像楚海泉黑箱操作那样，套用当地作废的户籍落户，连同姓名、身份证号都是假的。
例如，2017 年榆林文科头名花落榆林华栋中学，状元邢程远 2009 年以投亲名义将户口从山东鄄城迁至榆林市，落户在华栋中学校长李锦成名下，李锦成为其舅父。但实际上，双方并没有任何亲属关系，而李锦成名下至少先后落过 3 名外省籍考生的户口。
掌握这“三大招”之后，“移民”产业链上游的利益获得者就会低调默契地打配合战，“闷声发大财”。在最近破获的一起高考移民案件中，犯罪嫌疑人何某与王某一个负责招生，一个负责办理异地高考相关手续，事成后五五分账。何某在此案中涉嫌非法获利 130 多万元，王某实际获利 60 多万元。
▲ 从山东到湖北的高考移民中介 来源：Vista看天下
高考移民最猖狂时是在 2010 年之前，据说，河南南阳油田街道上有学校公开打广告招生参加异地高考，当地每到高考前，就会有数百名学生因参加异地高考突然消失。
那时候的高考移民，首选青海、甘肃、新疆等高考录取分数线较低的地方。现在随着政策趋紧，高考移民开始选择重庆、广东、福建等高校资源丰富、高考录取率相对较高的地区。
也因此出现了文章开头，福建、广东被衡水中学考生“攻占”的场景。
“高考移民”的喜与悲
“我家孩儿成绩中等偏下，在河南几乎很难考上本科，但是重庆的高校资源相对丰富，本科录取率比河南高出近 10 个百分点。”
一位河南籍考生的家长曾在接受采访时说。
大人们寄希望于高考移民，能逃脱法律“侥幸”过关。却给自己的孩子带来了得不偿失的结局。
例如，今年 4 月 30 日，贵州省招生考试院通报了关于对库某、和某、刘某这三名已经分别考上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北京外国语大学的学生的处理，他们三个通过空挂学籍等方式违规获取贵州省高考资格，现在已全部被取消学籍，被学校开除。
▲ 清华大学是无数考生的梦想
这三名学生，被退学后需要回原籍复读，重新高考。回到竞争更激烈的原籍，或许他们无法考上这样顶尖的大学，另外，发生这样的事情，给这三个孩子造成的无形的心理伤害，也是不可估量的。
毕竟孩子们是无辜的，办理“移民”手续的也不是他们。
又或者，高考移民没有被发现，一切真相都如石沉海底，那么，对那些被外地生掠夺掉了高考录取名额的当地考生而言，又到何处伸冤？
那些将千千万万寒窗苦读的学子的命运当作商机的人，才是最不能被饶恕的人。
*参考资料：
① Vista 看天下《我没本事做“高考移民”，就活该被挤掉、考不上好大学吗？》
② 新疆都市报《揭秘新疆“高考移民”背后的黑色利益链》
文 | 金克丝
